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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 语

邵 宇 April 2, 201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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邵宇先生伉俪

      清明时節雨纷纷。雨中的清明,我雖然身在异國他鄉,心早已飛回故鄉,飛到了母親安息的地方。凝望著母親的遺像,記憶的閘門頓時打開,思緒像洪水般奔湧而來。
      1947年春天,一頂小轎把母親抬到了我們村。那時,父親和爺爺都在外地教書,姑姑也嫁到了外鄉,奶奶常年害眼病,家里种着十几亩地,母親一個人挑起了全部生活重擔,常常是丟下家務活,又去幹莊稼活,難為得偷偷掉了多少眼淚!
      五十年代初,中國農村成立了互助組、合作社。因為家裡沒勞力,誰也不願意跟母親編在一個互助組,母親只好咬緊牙關,挺住腰杆自己干。一個弱女子,不僅要耕地、播种,还要施肥、除草、灌溉。家裡沒有大牲畜,她就自己拉着犁耙耕種。那時,有多少机会可以离开这片使她洒满了汗水和淚水的土地,可是为了照顾爷爷、奶奶和年幼的我,母亲还是咬紧牙关,坚守下来。也許是母親的吃苦耐勞感動了上蒼,那一年,我們家的莊稼長得格外好。第二年,許多人爭著跟母親編在一個互助组。
      三年自然災害時,農村鬧饑荒,分到手的口粮根本不够吃,母親省下每一口食物給老人孩子,自己卻餓得渾身浮腫。1975年,奶奶中風癱瘓在床,我和父親都在外地工作,無法顧及家庭。那年秋天發大水,十里八乡一片汪洋,洪水已經堵住家门,家里的房屋眼看就要坍塌,但奶奶說啥也不願離開。無奈之下,母親硬是挺著柔弱的身軀,把奶奶背了出去。刚挪到村头的公路上,只见我家方向一股烟尘,房子垮塌在洪水里。父親常对我們說,是母親救了奶奶一条命,這個家,母親付出的太多,得到的最少。
      洪災過後,全家搬到了父親工作的城市。剛开始,沒有城市戶口。一家人的生活,全靠父親微薄的工資。在那一切憑票證供應的年代,生活的艱辛可想而知。為了養家餬口,母親種菜、養雞、打工、做縫紉,什麼苦活、累活都幹過。生活是艱辛的,可她說只要一家人能团聚在一起,再苦再累也心甘。
      後來,全家解決了城市戶口,妹妹和弟弟先后有了工作,日子一天天好起來,可母親還是閒不住。吃過早飯,收拾完家务,家裡人一去上班,她也出發了。每天走上十幾裡地,到郊外撿拾老鄉收穫後遺漏在地裡的麥穗、大豆和玉米。我們都勸她,家裡的大米白麵吃不完,何必再去撿那些東西,她說莊稼人看到糧食丟在地裡太可惜,每天走走路,弯弯腰,只当是活动筋骨,锻炼身体。
     父親退休后,一開始呆在家裡沒事幹,她就動員父親跟她一起出去走走。老兩口每天往返一二十裡路,既呼吸了新鮮空氣,又享受了收穫的喜悅,倒也十分愜意。再後來,父親上了老年大學,為了全力支持他,母親就專心打理家務。有時風雪雷雨天,老年大學不上課,父親就在家習字作畫,母親则站在一旁為他研墨。在母親的全力支持下,父亲創作成就颇丰,作品连连获奖。不但出过一本诗词书画集,还参加了省市的书画展览,成为中国书画家协会会员。每当子女们伸出大拇指夸赞他时,父亲总是由衷地说:“功勋章里有你妈的一半!”
     那一年的春天,母親發现吃飯喝水吞咽困難,胸口堵得难受,吃藥打針都不見效。父親急忙給遠在省会城市的我打電話,我把母親接去,住院做了全面檢查。檢查結果竟然是赉門癌晚期。全家人聽後如五雷轟頂,我更是六神無主,茶飯不思,但又要瞒住母親,在她面前強裝笑顏。那段時間,我到處求醫問藥,盡了最大的努力,請來最好的大夫,給母親做了手術。儘管術後維持了三年多,但可惡的癌魔最終沒有放過母親。最後的那些日子,她水米不進,疼痛難忍,被病魔折磨得筋疲力盡。但仍然咬緊牙關,不大聲哼一下,晚上疼得跪在床上,豆大的汗珠往下淌,也不忍心叫醒我们。實在受不了时,才打上一針杜冷丁。那時,我們所能做的,衹能是守候在母親的病榻旁,聆聽她微弱的呼喚,給她些許的安慰。
    转眼间,母亲已经离开我们二十多年。又是一年清明时 。这天一大早就下起了毛毛细雨。雨中的纽约,显得格外阴沉。凝望着天空飘洒的雨絲,寻觅着它们无声的踪迹,仿佛亲人间生死离别的泪水,更象是游子思念慈母的心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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